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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(第2/2页)
每一步。 我被人潮挤出去几米远,一双手一把拽住我:“过来。” 是白端。 “差点跑丢了。”他用一根绳子在我和他之间系好,顺手把自己手里的花灯递来:“你用我的。” 檀香急着把另一盏花灯给我:“猫儿的,我已经给她做了。” 狗儿扬头望远远看不见尽头的人,人们大多戴着傩面唱喏道:“大千戾,夜四方。嗅百家,暗里藏。大傩神,驱恶鬼。佑孩童,泽八荒。” 我被来回撞了好几下,踩了狗儿好几脚,他虽尖酸刻薄的吐槽我几句,但还是伸手拦住挤向我和檀香的人群:“麻烦看着点,踩坏了我们家姑娘,你们赔得起么。” 檀香偷笑,我龇牙笑:“就是。赔得起么。” 我看到不远处有人摆摊买傩面,拉着白端去瞅瞅。 傩面多用柳木、白杨木所制。我在众多傩面里,翻到一个喜欢的。狭长双目,嘴如鸟椽,气若凌风,吞吐婉娟。 触手温凉,熏得一股子檀香味,很是好闻。 便情不自禁地戴上。 正好合适,我向白端炫耀:“公子,你看。” 只见他站在身侧,脸上不知何时戴了个傩面,听到我的呼喊,正迟疑的望来。 繁华街景,灯火如昼。 一旁的摊主猛地开口:“伯奇食梦,皆是虚幻。二位相克,不死不休。” 伯奇,即百劳鸟,心如明镜,能食噩梦。我戴的是伯奇兽面,而白端恰恰戴的是噩梦鬼面。 此刻时间仿佛静置了,烟火声很大,我听不到他说话。他贴过来,伸手抓住我的傩面,木板咯吱作响:“猫儿,你信命吗?” “不信。”我心里烦闷,扯着脸上的傩面,想一把摘下。岂料被他按住了手,傩面挂在脸上,他的嗓音很淡很雅。 “其实,你戴起来很好看。” 一种情愫蔓延开来,有种怦然心动让我措手不及。 后来我才知道,人们只道伯奇食噩梦,却不知她也终日困在噩梦里,食之入髓,痛彻心扉。 而这会儿,我只是丑陋不堪的猫儿,他还是俊美不凡的公子。我们仅仅相隔半步,却隔了一个云端的距离。 那会还不知道云端离我有多高远,只想着能跟在他身边真是幸事。 狗儿和檀香看杂技回来,手里拿着雕刻成动物的糖稀棍子,朝我和白端用力挥手。我看狗儿拿着大狼狗,檀香拿着喜鹊,剩下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和眯眯眼的大狐狸。 “这狐狸看起来太显狡猾了,适合公子。”刚要把大狐狸的那根棍子给白端,他却张口含住另一根,眯着眼,冲我微笑。 我的火烧云从脖颈一直烧到耳根。怎么办?抢回来? 没等我付诸行动,放花灯开始了。 与街市相邻的河岸挤满人,有时一盏花灯还没飘走,下一盏就急着围上来。狗儿提议避开人群。 沿着河岸一路走来,每隔一段距离,就有一座青石圆拱桥。桥上放有半人高的大鼓,身穿红衣的傩女赤脚散发的站在鼓面上,覆面的红纱像是掉落天边的霞雾。 傩女要在石桥大鼓上跳三天三夜,直到第三天驱傩时献祭最后一曲。 傩女献舞是傩节祈福的方式。 等献舞过后,傩女会回到祠堂完成六天的修行,斋戒沐浴,等除尽体内污浊和秽气,才能从傩祠放出来。 这样的傩女被认为是身体和灵魂“最洁净的少女”。 很多公子哥都争着抢着去求娶,她们的家族也会因此得到荣耀。 狗儿说起此事皆是一脸的憧憬和向往,丝毫没察觉我眉头下的沉默和厌恶。我所见过的傩女都死于一场大火,那场火焰燃烧出浓浓的黑灰烟霾,几乎遮住了她们亲人头顶上方的天空,所谓信仰,到底是什么? 我们寻到一个没有太多人的河岸,狗儿不小心打翻了我写好字的花灯,他自觉理亏,急着要重新买一个。 “姑娘用我的吧。”红酥手捧着小桃灯,是这座石桥上的傩女。 风高高扬起她的面纱,朱颜雪肤,她轻笑而不露唇齿:“我正好有个。” “那你怎么办?” “这是我自己亲手做的,没想到今年会顶替妹妹成为傩女。”她神色黯然却强打精神:“反正都用不到了,闲置也是闲置,你就拿走吧。” 我刚想好奇地问,她是怎么看出我是姑娘的。毕竟我穿着男装。狗儿催促我快点,晚了赶不上饭点。 只好把这事抛在脑后。 惨白的月光倒映在河面,四盏花灯顺着水流的方向颤颤巍巍地飘远。只有我的那盏像孩童学步,摇得厉害,仿佛下一刻,就要被细微的波浪打翻湮没。 好在刚一靠近白端的花灯,它便被牢牢吸住了,一起驶走。 我看着河里的倒影,一时痴傻,嘴里念着:“愿岁岁年年有今朝,愿年年岁岁不分离。” “你呀。”狗儿楞住,没想到这话能从我嘴里出来。檀香眼角通红,跟着道:“大傩神有知,保佑得偿所愿。” 气氛融洽而温暖,令白端也不禁动容。他将我脸上没来得取下的傩面取下,蓝衣衬得他丰神玉清:“饿了吗?” “饿。” “去吃八宝记。” “好。”我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,檀香和狗儿直说我馋嘴。 只是那会我还没想到,这样岁月静好的日子会迅速碎裂结痂。而自此之后,我再也不肯过傩节。